【刀之凶】
「狐野師傅和小師傅都來了,請往這邊走。」老邁的侍女恭敬地將人領到房間後,小心地呈上刀架與架上的寶刀。刀匠模樣的壯年男子慎重地行禮致謝,侍女便挪坐至房間的門邊角落,等待吩咐。
不知何時開始,為上皇居所內寶刀保養和修繕的侍奉人,便改換成這位面貌冷峻、少有言笑的粗壯刀匠。傳聞他結廬在稻荷山稻荷大社的後山上面,深居簡出,每年春雪消融時,才會下山來為上皇收藏的寶刀保養。
待天暖花開之時,上皇的賞花宴上將展示數件靈器與寶刀,刀匠除了整理照顧這些刀,也會提出展示的建議。
當刀匠依序擦拭著房間內羅列的寶刀時,刀匠帶來的年輕學徒便在一旁俐落地傳遞保養器具,除了協助刀匠取刀,更多時候他也會在一旁觀視刀匠的動作。
「時間過得真快,師傅今年也收學徒了啊。」侍女在一旁觀察兩人互動許久,忍不住搭話道。
「…讓您見笑了。」寡言的刀匠聲音也極為沙啞,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徒弟示意,「這是家父的繼子,狐玉,今後也請多加關照。」
「敬請多加關照。」伶俐的學徒俯身向侍女行禮,抬起頭時順著目光向侍女投以淺淺一笑,老邁的侍女頓時笑開了花,「小師傅頗為俊俏呢,後繼有人了啊…」
說著說著,侍女的眼神逐漸迷離,「哎呀、再多說就要耽誤師傅的工作了,請繼續吧,不必顧忌我。」
語畢,侍女便端坐在門邊不再動作,竟連屋內何時多出一道人影,也彷彿無所察覺。
「狐野殿下、狐玉殿下也來了,好久不見。」現形於刀架旁的高大身影,整齊地束著一頭雪白長髮,身著同色水干,正坐在刀匠面前行禮。
「小狐丸殿下,久疏問候,見你一切安好,甚幸。」狐玉瞇起彎彎的笑眼,同樣回以一禮,「真忌妒狐野殿下,每年都能來探視你。」
自從小狐丸下山獻上後,儘管皇權幾經更迭,他皆未曾離開過皇室的寶物殿。這段期間內他與三日月維持著斷續的通信,知悉他的種種近況。
三条刀匠過世後,身為稻荷大神右使的狐野,每年更是化做刀匠前來探視他。
「哈哈、應該是狐玉殿下無事不登三寶殿吧,是否父神有什麼吩咐?」小狐丸淺淺一笑。
「是,日前殿下忽有一兆,於是遣我前來探望小狐丸殿下,並且給予警示。」狐玉點頭,「小狐丸殿下最近,是否有任何異於常日的徵兆呢?」
「異於日常…」小狐丸斂起笑容,沉吟半晌後逐漸露出憂慮的神色,「小翠最近都不曾再送來書信…」小翠指的是當年開始為小狐丸與三日月送信的翠鳥。當然,如今這一隻已經是當年那隻翠鳥的不知道第幾代後代了。
「三日月殿下嗎?」狐玉寬慰一笑,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枝綴滿紅梅花苞的枝條,「殿下不必擔憂,我已去過天皇院內,同樣警示予他,這是三日月殿下要給你的書信。」
「萬分感謝。」小狐丸急急取下梅枝上的信籤,默念出熟悉的瀟灑字體,「『嚴雪春梅,養鋒待之』…這…」
狐玉搖頭,露出略為憂慮的神色,「三日月殿下似乎也得一兆,朝向小狐丸殿下。」
「就算如此,叫他也不必為了小狐我…」
「我明白殿下珍視三日月殿下的心情,可是小狐丸殿下此兆為凶…」
「狐玉!」始終沉默於一旁的狐野猛然出口阻止狐玉未盡的話語,狐玉同時掩起嘴巴,露出後悔的神情。
事實上,此次朝向小狐丸的徵兆,初顯便為死兆。宇迦之神驚怒之下再次占卜,所得仍為死兆。
『兵之不和,人禍將至,戰火及刀,小狐將死。』
斬釘截鐵的凶兆是為大凶,然而大凶至極可得生機。雖然明白人神共槌之刀不可能長久存留於人世,但心有不捨的神祗幾經深思,仍執意與天一搏。
狐野皺起眉頭,以沙啞的嗓音說道,「殿下不必過份憂慮。三日月殿下並非無慈悲的妖刀,而稻荷山也會傾力護全殿下。」
「三日月…」小狐丸仍緊皺眉頭,垂首輕撫枝上含苞未綻的紅梅,「我明白了,還要勞煩父神與諸位。」
隨著憂慮的刀靈化回刀身之中,門邊的侍女也緩緩回過神來,為完成保養工作的刀匠端上茶水點心。雙方小敘之後送客離去,隔日她便將刀匠所建議的刀品事項進程上去。
可悲的是,一如神兆所言,這年的上皇並未得見京城之春。就在殘冬的最後一夜將盡時,天皇軍隊突襲而至,上皇逃出御所,其後遭受同母弟弟的背叛而被擒獲,流放至外地,悽慘落魄地客死異鄉。
居於寶器庫內的小狐丸,早在凶日之前便陸續遣散許多已有智識的幼小物靈。
照理說來,居於北殿的上皇御所因為相距天皇居殿並不遙遠,即便陡升兵禍,應該也不至於遭受太多破壞;然而上皇出逃後,安放寶器名刀的御殿,卻燃起祝融之災。投身天皇陣營的下等武士們趁火打劫,在皇室親兵們目光不及之處,暗自私吞殿上人的財物,並因此與守護御所的武士們廝殺起來。
小狐丸腰繫小狐太刀,單手提著左右神使留下來的紅紙燈籠離去,沿途數次避開迴廊上與庭院中混戰的人類武士。他在宮中的百年間,看遍皇室兵不血刃的明爭暗鬥,對此毫無意外與憂心之情,唯一令他憂慮的只有三日月那一紙鋒芒暗露的詩信──刀靈過於有心,便易成妖──感覺到袖袋中梅枝輕微的重量,小狐丸只能暗自希望位於天皇住所的兄弟乖乖聽話,不要輕舉妄動。
「小狐丸殿下,往這邊來。」隨著紅紙燈籠牽引,狐野的身影出現在前廊盡處,小狐丸疾步跟上,兩人快速離開人禍戰場,往稻荷山的方向奔去。
神示預兆說得很明白,小狐丸的死劫乃因人禍牽連,避開戰火後,他還得逃過黃泉大神與天雷襲殺。
狐野接過小狐丸手中的紅紙燈籠,往闇處一拋,只見狐火一分為雙,再分為十,百百千千,向前延伸,在險惡暗夜中鋪設出一條巍巍顫顫的活路。
他與狐野向前急奔,來自黃泉的腥風直追於後,吹得兩人衣角翻飛。
從皇居前往稻荷山上的路途並不遙遠,但小狐丸尾隨在狐野身後,卻怎麼樣都跑不到盡頭。紅彤彤的狐火毫無休止,跑得小狐丸雙腳發麻,疑竇漸生。
忽然,他停下腳步,低頭凝視眼前狐野不再跛行的健壯雙足,「狐野?」
只見他身前的稻荷神使同樣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小狐丸,並無瞳仁的雙眼哪裡還是原先的模樣?
牽引著兩人的狐火瞬間驟然全滅,小狐丸果斷抽出狐刀,用力隔開對方撲襲而來的利爪。冥界番犬的腥臭氣息撲面而來,薰得他一時之間頭暈眼花。
「這可真是…」置身於闇夜之中,小狐丸苦笑著掩起口鼻。儘管闃闇迷眼難以視物,但是那股不屬於人間的惡臭,又怎麼能夠欺瞞狐狸敏銳的嗅覺,「實在是太臭了啊!」
小狐丸一面抱怨著一面在空無丈物的夜裡精準出刀。
伴隨尖嘯聲,早已不復神使外型的黃泉使者顯出醜陋的樣貌,身上破開的刀傷處源源不絕流出泥屎狀的惡臭血液。
小狐丸持刀戒備四周,毫不意外地發現周遭出現更多黃泉來使,儘管只是隱隱可見,惡臭疊上惡臭的加乘效果仍然令他頭皮發麻。
想到如果自己是被臭死的,未免令人難以忍受。
小狐丸強忍疲倦與暈眩,打起精神應敵。他抓出貼身懸掛在衣內,自下山時便不曾離身的勾玉,向空中一拋。勾玉化成狐火懸掛在他周身,狹隘視野隨之略顯清晰。黃泉使者們佝僂著身軀,以爪為刀,合圍齊上,小狐丸以一抗十,在狐火協助下且戰且走。
撇開惡臭不提,這些身分低下的來使並不足為懼,然而小狐丸心知此法不過只是拖延之術,若待到黃泉大神現身,他一介小小刀靈根本不足與之為敵。
──必須及時抵達稻荷山上,他的父神才能在全力應敵的狀況下,擊退緊追而來的黃泉之神。
隨著與殺之不盡的黃泉來使不斷交鋒,汗水全然浸溼小狐丸的額髮,然而屈於劣勢並未使他憂心慌亂,反而令他更加集中精神。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逐漸傳來熟悉的龍笛聲,小狐丸認出那是狐野的笛聲,轉而收起佩刀向該處奔去,黃泉來使緊追其後。
數道破風聲呼嘯襲來,幾乎消融在闇夜之中的鐵箭應聲釘入敵人額心中央,熊熊燃起緋紅色狐火。狐火燒盡了污穢的非人,映照出前方馬背上故人的身影。
「小狐丸殿下!」狐野伸手將小狐丸抓上馬背,驅鞭快馬而走,隨後他們與揹箭相助的狐玉會合。由狐玉策馬殿後,繼續射出鐵箭擊殺追兵。
至此小狐丸的勾玉之力已然殆盡,但他們也已進入稻荷山山腳的密林內,慣常養在後山裡的馬兒們熟門熟路地往山頂方向奔馳。小狐丸可以隱約感受到前方宇迦之神的靈力,疲倦感也隨之席捲而來。
「不要鬆懈!必須到山頂上才行!」狐野一鞭輕打在昏昏欲睡的小狐丸腿上,沙啞著嗓音喚醒他,「那位的脾氣非同小可,必定會越界而來!如果不能及時逃到山頂,殿下便無法發揮全力護佑我等。」
狐玉驅馬來到狐野的坐騎身側,一把捏住小狐丸的鼻子,湊近叮嚀他,「我等擊殺諸多黃泉之子,樑子都結下了。事到如今你要是未逃死厄,我可饒不了你,小狐丸殿下。」
「哎呀呀…」凝視著狐玉與宇迦神同樣深緋色的隻眼,小狐丸按住刀柄,瞇起眼,「再怎麼說我也是有脾氣的,不會乖乖如了黃泉神的意。」
「到此為止你們兩個!」狐野對空揮鞭,粗暴地打斷兩人交談,「廢話少說,來了!」
來了!
黃泉大神座前的八雷神追擊而至,滾滾黑雲伴隨著雷聲破空襲來,地鳴聲緩緩嗚咽,不斷搖晃整座稻荷山。
忽聞一聲巨響劈裂夜空,小狐丸三人同時聽見山腰上,鳥居結界被擊破的聲響。
狐野與狐玉交換一記眼神,狐野當機立斷將馬鞭拋給狐玉,自己跳下馬兒、抽出佩刀,「快走!」
一道閃電倏忽打亮狐野周身,映出他手中明光鋥亮的寶刀,那竟是一振三条刀匠當年鍛造的小狐影!
『在人間沒有影子的話,可是很不方便的喲。』小狐丸驚見其刀,瞬間想起刀匠當年所言,不禁呼吸一滯。
然而狐玉並沒有給他太多時間去感觸,他一鞭打在小狐丸的座騎身上,自後方催促他與馬兒往生路奔逃。
兩騎拋下身後陣陣雷聲,很快離開狐野視線所及,然而地鳴與地動卻彷彿某種巨大的妖物,如影隨形於兩人之後。
狐玉看著前路盡頭總算露出形影的上之神社,撫摸著身下馬兒咬牙說道,「快到了,撐著點…」
突然之間,變數陡生,狐玉眼見小狐丸座騎在面前嘶鳴一聲、人立而起!
「小狐丸!」
一只巨大黑影猶如獸類利爪,破開地面。尖利五指橫腰抓住馬身的瞬間,馬兒便立刻化為黑影飛灰,消失於險惡暗夜之中,悲鳴餘聲仍旋繞不絕。
狐玉又驚又怒,抬眼看向獸徑旁受到牽連拔根而起的巨木,小狐丸在千鈞一髮之際自馬背上躍起,狼狽地落在樹幹上,隨即再次躍開黑影巨掌的擒捉路線。
「可惡!還是來不及嗎!」看著眼前險象環生的小狐丸,狐玉躍下馬背,抽出腰間另一振宗近銘的小狐影,另手扯下衣內與自家主神之靈相繫的勾玉項鍊,狠狠砸在地上。
倏然,地動歇止,整座稻荷山紅光大盛。
三道靈光自破開的三枚勾玉中竄入狐玉之身,隨後又衝體而出。只見他衣襟大敞,原本束在腦後的長髮全數衝立而起,露出與宇迦御魂神極為相似的姣好面容,也露出臉頰上貫穿左目的直立刀疤。原本瞎盲的左眼與緋紅色右眼同時怒睜,他露出獠牙的口中傳出稻荷山之主的聲音,鏗鏘有力,在山林間如雷貫耳。
「犯我山體,欺我血脈,豈有此理!」只見狐玉佇立在原地,身形迅速膨脹變得巨大,他高舉手中同樣變得巨大的太刀,對著巨爪連劈數刀,刀落之處狐火大盛,將黃泉之爪燒得形影渙散。
彷彿最後掙扎一般,縮小許多的巨爪抓向甫落在崖邊的小狐丸。
眼見閃避不及,小狐丸索性心一橫,轉身縱入谷底,驚險躲過黃泉神最後的擒捉。
憑神而上的狐玉怒目圓睜,大刀一劈,暗穴連同暗爪同時燃起熾熱狐火,隨之如同灰燼般飛散殆盡,黃泉之神至此退走。
紅光過後,稻荷神使漸漸恢復自身的身型與知覺,疲倦跪倒在一片狼藉之中。
他氣喘吁吁,汗如雨下,髮絲凌亂地披散在身上,殘破的太刀落在地上無人撿拾。早先斷後的狐野不久後也衣衫破爛地尋路而上,手握斷刃,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來。
「小狐丸,他…」狐玉感受到同伴的氣息,伸手指向山崖,只說出這幾個字便失去意識。
落崖後的小狐丸迷迷糊糊地清醒過來,翻身站了起來,崖底極靜。
他低身檢視自己並無大礙後,抬頭環視,發現身後兩側皆是陡峭的山壁。崖壁一眼向上望去全無盡處,看來自己是落在極深而陌生的谷底,要爬上去是不可能了。
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不過既然是在稻荷山的範圍裡,小狐丸倒也不甚憂懼。儘管方才逃過一劫、仍有些心神不寧,小狐丸依舊撫摸著腰間的太刀刀柄,開始順著唯一的徑道往前走。
山谷蔭道幽暗無聲,幸虧走沒多久,小狐丸便見前方燈火通明。他鬆了一口氣,腳下也跟著輕盈不少,於是他加快速度前行,打算趕緊回到應往之所。
『通過吧、通過吧。這是要通往哪裡的道路呢…』
也許是太過專注於前方的光亮了,不知從何處傳來陣陣歌聲,小狐丸聽著耳畔的歌聲,忍不住也默默地哼了起來,『這是前往天神大人的小路,那就快點通過吧。』
忽然,一道堅硬長物在腳下一絆,他踉蹌地停下腳步,低頭檢視有些發疼的腳。黑不見路的地面上,只有一道梅枝落在他足邊,枝上數朵白梅開綻,枝椏上散發出淺淺月光。
「咦?」小狐丸心頭一動。
這不是他離開人間殿宇時,放在袖中的梅枝嗎?記得收到梅枝時,分明還是紅色的花苞,似乎還有誰寫給他的一首詩…
『請你快點通過吧。』耳畔的歌聲陣陣頻催,『…去時容易歸時難。』
小狐丸皺起眉頭,喃喃回憶著,「嚴雪春梅…養鋒…待之。」
眼前的梅枝形貌忽轉,在深不見底的黑水上化作一彎盈盈月光,月光如刀,割裂小狐丸身邊靜謐的空間,他腦袋一輕,頓覺豁然開朗。
「三日月!」
彷彿呼應那一聲叫喚,如月太刀嗡嗡鳴響,瞬間變成刀靈模樣。
「小狐丸。」身著寶藍色狩衣的青年刀靈抬起眼,筆直看向小狐丸。
精緻俊俏的小臉上刻劃著凌厲有神的眉眼,散發淺淡月光的柔順長髮垂肩落下,只有一抹金色垂穗作為文飾。
他的眼裡是與刀光相互輝映的月色,儘管含著淺淡憂思,但更多的盡是溫柔繾綣,「到我這邊來。」
頓時,前塵往事傾籠而出,稻荷殿上的初見,每一年初午的重逢,兩人互繫的紅色繩結,攜手鍛造的同名刀,總是依依不捨的詩歌,還有露水滋味的吻。
太刀三日月宗近,在彼此分離百年之後,再次出現在小狐丸面前。
小狐丸驚喜至極,朝他大步跨去,周身的歌聲軋然而止,陣陣爆裂的落雷瞬間將他圍繞,三日月迎面抽出腰間配刀,面對小狐丸凜然大喝,「退下!」
小狐丸猛然停滯,只見三日月面目肅然,手起刀落,白森森的刀刃向他劃出冷冽刀芒。小狐丸眼也不眨,只聞耳邊霹靂巨響,在他眼前落下的天雷,當場被三日月狠狠地劈作兩半。
「三日月!」
只見那振與小狐丸同名的斬雷之刀同樣應聲截斷,斷落的刀鋒噴向持刀之人,小狐丸呼吸猛然停滯,卻彷彿被一股力量攔腰握取。倏忽他已凌空飛起,越離越遠。
最後一眼所見的三日月,也正抬起頭來凝視著小狐丸。他面上無傷,似乎是無礙地閃過了刀鋒,但是頰邊的長髮卻如同殘花飄落,只留下齊頰的短髮。
那是為他擋劫的代價。
他的三日月,用他們共鑄的刀,散盡願力,為他劈開了天雷。
頓時明白三日月付出何種代價,小狐丸心痛難當,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神識隨即被抽離這無邊昏暗的寂靜。
*
溫柔細雨打在他的手上和臉上,甦醒時,身旁盡是倒樹殘枝,狐野深鎖眉頭,黑檀色眼眸一瞬不動地觀察著他。
「…我…」小狐丸開口,才發現喉嚨乾渴得厲害,頭也很暈眩。濡濕臉頰的溫熱雨絲沿著唇角滑入,勉強讓他止住欲咳的衝動,「狐玉…」
「你被勾在崖邊,我把你拉上來的,已經沒事了。」狐野緊皺著眉頭,原先就沙啞的嗓音顯得更加沙啞。
「狐玉…勉強降神,暫時是不會醒了…」儘管他們都逃過了一劫,狐野卻面沉如水。他的眼神充滿憐憫,彷彿知悉小狐丸方才發生的事情似地,「小狐丸殿下,你在哭嗎?」
「…」小狐丸躺在地上承接雨水浸潤,沉默地看著逐漸亮起晨光的天邊。
他想起夢中青年模樣的三日月,想起他為他落的髮,想起他眸中月光,想起他的詩與花。小狐丸忽然想起他當年悶悶不樂的小彆扭,還有他對他承諾、總有一天會再相逢的傻話,「我夢見三日月。」
「我夢見他。」啞著嗓音開口,才發現自己話中的哽咽,小狐丸頓時淚如泉湧,模糊他的視線。三日月、三日月、他現在就想見到他,現在就想親吻他的臉頰。
「我夢見他。」
「…那不是夢。」狐野在小狐丸無法遏抑的哭聲中抬起頭,看著山頂處相迎而來的紅轎行伍,靜靜長舒一口氣,「那是他的願力,穿越空間,為你而來。」
狐野吃力地站起身,低頭看著地上掩面痛哭的小狐丸。真不簡單,狐野想著,真不簡單,明明不過是一振人類鍛造出來的刀靈罷了。
「總有一天,會再相見的。」狐野用乾枯的嗓音,於事無補地寬慰著年輕的子狐。雨中的晨曦,靜靜映照到他臉上。
厄運過去了,大神庇佑,他們都活了下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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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把在同人版提及的發想也貼過來
是說重看時仍覺得千頭萬緒似乎還有所遺漏
如果有什麼補充晚上再添上:
想說說這一段的發想初衷
這段在寫的時候改了好幾次
主要是歷史設定的部分
後來決定越簡化越好...因為政治真的很複雜...= =|||
其實從-三日月的吻-到-刀之凶-也不過經歷約一百三十年的時間
但是天皇卻是從(刀匠宗近在世的)66代~(小狐最後的持主)75代和(三日月當時的持主)77代
也就是說一百三十年間換了將近10個天皇
可以想見中間的皇室鬥爭有多自由放飛
我想破好幾個腦袋後決定簡化成這樣:
小狐獻上給當年的一条天皇後
就一直住在刀劍類的寶物庫裡
後來刀匠去世了. 政權也更迭
他在-刀之凶-這篇的時候擁有權屬於上皇(參考75代崇德天皇)
而三日月則是在刀匠宗近去世前獻上. 所有權在同時間則屬於天皇(參考77位後白河天皇)
所以兩人雖然同屬皇室. 卻分屬不同派系
最後兩個天皇打起來. 小狐丸便因亂不知所蹤
這一段內容只有骨幹是歷史大部分都是我自己虛構的請不要太認真
至於崇德的故事很有名大家可以自己去估狗
而後白河天皇當時為了幹掉政敵使用了武士們的力量
他其後也付出了代價
事實上小狐和三日月所生的時代就是公家鬥爭非常激烈的時代
小狐也是間接因此而被消亡
這也造就三日月後來對於人類本性懷抱有戒心以及疏遠感
人類的歷史. 的確對這把入世千年的古刀造成某種程度上的影響
在刀匠庇護下會親切地叫著漁夫爺爺和賣菜婆婆的少年三日月
已然消失在歷史之中
後來兩人入本丸後
三日月對阿嚕機的態度也就是那樣不冷不熱
請大家參照俱燭篇-尋刀-和-淬火-中的三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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