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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時分,做足出陣準備的燭台切光忠不經意注意到房間一角未收拾的小桌。走近一看,桌上有紙,紙上是已然劃定的菜園大小精算走道寬度後剩餘空間分為六等分似乎打算以堆高起來的壟做區隔每一區要插上細棍標示

 

他捏著下巴就著微弱晨光彎身閱讀那一疊堆在一起的紙樣大俱利伽羅的字他認得雖然換成硬筆後略顯生硬但仍稱得上是好字

可是這方紙樣說明看起來明明就是一座菜園配置圖,想起上次在庭院洗曬夏被時的交談,燭台切心裡多出一個不妙的猜測

 

轉頭看向躺在布團上手腳並用夾著夏被睡覺的當事人,實在不忍心直接叫醒他,燭台切決定晚上歸陣一定要好好確認要是他們的庭院真的變成菜園可就糟糕了

 

 

早膳過後,仍在強制休息期間的大俱利伽羅回到房間內坐在矮桌前繼續檢視昨晚尚未完成的紙面規劃紙面畫定能夠使用的藥園尺寸後,再丈量出精準的走道寬度,將空間分為六等分以堆高起來的壟做區隔在每一區插上細棍標示。芙蓉草,消腫養肺;迷迭香和龍膽,殺菌、緩解痙攣,輕傷可用…這三種是耐旱草,另外三種的話

 

當逐漸移入屋內的日頭躍上指尖的鋼筆握位時大俱利伽羅瞇起眼恍然回神,他將紙樣對折收妥,提醒自己不需要過度干涉。

 

取徑尚無人居的邊間鑽過小門離開自家庭院沿著走道經過兩株梅樹一大一小的兩棟屋將映入眼簾右方是新選組眾刀的小院落左方則是其它刀魂居住的寬廣長屋

 

大俱利伽羅習慣性借道刀口稀少的新選組院落步道但其實相隔頗近的兩座庭院讓他能清楚看見另一邊聚集在歌仙兼定房前喧鬧的數振短刀們秋田前田平野五虎退和他腳邊的幼虎們

 

短刀們手上各自拿著容器或工具不知正對走廊上一字排開的數株盆栽比劃些什麼。視線掃過他們身後屋門大敞的房間能看見明顯是主人手筆的字畫壁龕上端放著種植雨久花頗具禪意的船型石片

大俱利伽羅眉眼微挑眼角餘光正好與站在短刀中央拿著一缽石蓮講解的歌仙兼定對上眼

 

火光在視線交集瞬間迸發又消散兩人似乎是同時以鼻息驅散空中不相為謀的煙硝味大俱利伽羅回神時差點與前方冒出來的冒失身影相撞

 

「喔喂!是你啊大俱利伽羅!」和泉守兼定手握木刀,肩上俐落地綁著一頭黑直長髮胡亂披在身後待他看清來人略顯懊惱的撲克臉後,立刻颯爽笑道,「你要去哪裡?沒事的話過來手合吧。我們全都在那邊。」

 

所謂的我們指的自然是新選組成員刀的大和守安定與加州清光同為較早顯現於本丸的刀劍男士他與新選組往往會在各種內番或出陣輪值相遇

 

「沒打算跟你們要好」大俱利伽羅撇撇嘴轉身跳下簷廊,如貓般逕自滑入粟田口院落

 

忙完就過來啊我也想活動活動筋骨。」面對大俱利伽羅冷淡到近乎無禮的言行舉止,他身後高大的紅衣打刀顯露出絲毫不以為意的姿態

 

也許是暑熱之故粟田口院落裡的房門各自開敞一眼就能看見藥研藤四郎盤腿坐在桌前讀書想來應該是與闢建藥園相關的書籍

 

身為同樣被主君下令強制休息的刀之一大俱利伽羅自認理解對方的想法無非就是趁著不能出陣的時候再在本丸之內增添更多隨著刀員增加所需要的戰事補給因此當藥研提出請求時,他倒也乾脆接受。

 

大俱利伽羅你已經畫好了好快!」藥研起身走到廊下省去前墜的客套話接過繪製藥園的圖樣觀視,「幫了大忙啊這樣規劃的話書庫旁那塊空地就夠用了你有建議的藥草嗎?」

 

這三種是耐旱草應該能養活。」

 

耐旱嗎說得也是畢竟旁邊就是晒衣場下午可曬了。」藥研支著下巴思索半晌最後以紙卷擊掌,「那就先種這三種吧剩下的等禁足令解除能外出採買的時候再打算。」

 

「…」大俱利伽羅皺起眉

大俱利伽羅你都寫出來了可別說你沒苗種。」藥研盯視著站在廊邊的人明明是雙手合十的請求姿說出口的話卻很強硬,「分我一些吧感激不盡!」

 

 

夜風舒緩白日的暑氣帶來徐徐清涼

洗去塵埃與燥熱後重新復活的燭台切光忠踩著木屐抱著浴盆和洗浴用品回到院落正好看見室友從廚房方向端著宵夜回來兩人互視一眼後心照不宣敞開房間與前庭後院的拉門掛起風鈴

擺放點心後大俱利伽羅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只淺盤在廊邊點起驅蚊香,蟬鳴間歇。

 

就是這個味道。」燭台切湊上前來單掌輕搧忍不住笑了出來「小伽羅的味道!

「…」大俱利伽羅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略嫌粗魯地把盛滿水果切片的豬口杯抵在燭台切臉頰邊,硬是把他驅趕到托盤另一邊進食。

 

「冰淇淋!」用小湯匙挖開水果後,燭台切難得像個小孩似的驚呼出聲,「啤啤酒味!」

亂給的。」大俱利伽羅聞言一頓,從自己的那份挖了一口品嘗後,語氣似乎有些懊惱,「你吃水果就好。」

 

「放心放心,只是啤酒不會醉的。」燭台切光忠置若罔聞,「小亂好厲害啊,竟然有這麼厲害的點心!」

 

「現世遠征。」大俱利伽羅想了想,「八十等後,可以跟那傢伙提看看。」

「又來了,小伽羅,怎麼可以用『那傢伙』來稱呼自己的主君呢,太失禮了。」

 

燭台切習以為常地叮嚀後,不動聲色地轉換了話題詢問道,「所以呢、小伽羅今天是去粟田口那邊張羅菜苗和種子了嗎?」

什麼?」甫落座的大俱利伽羅還不甚清楚,為什麼話題會突然轉為農事相關。

「嘛、我就單刀直入的問了…我們這片庭院,你真的想要拿來種菜嗎?」燭台切放下吃空的杯子,語氣慎重。

 

?」

早上出陣前看見你桌上畫的圖,那是菜園的樣子吧?」

「光忠,那是藥草園的配置圖。」大俱利伽羅滿臉無奈,「要給藥研用的。」

?」這下訝異無言的換成燭台切光忠了。

 

藥研曾向審神者提議在本丸內另外開闢一座藥草園集中培育刀魂們常常頻繁到後山摘採或萬屋採買的藥草這件事光忠略有耳聞,「原來如此所以是晒衣場旁邊那塊空地要用的啊…」

 

「…你想在庭院裡種菜?」俱利皺眉但已開始認真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不、那該有多臭!千萬不要啊!」光忠連忙搖頭阻止,「只是覺得我們的庭園也太空曠了跟隔壁相比之下一點都不帥氣好像應該也來養點什麼?」

 

俱利伽羅想了一下,「?」

不要梅花。」光忠苦笑,「不是討厭喔只是也不想要梅而且外院往長屋那邊的走廊上已經有兩株梅樹了種櫻樹怎麼樣新種的染井吉野開花很美喔。」說是新種,也已經是幾百年前的新種了。大俱利伽羅暗忖,是因為他和光忠相識當年還不太多見,所以才說是新種嗎?

 

白櫻啊…」他撐著臉頰說出感想,「晚上看起來很像幽靈在飄。」

「咦!這麼說未免太煞風景了吧夜裡的白櫻很美喔而且你又不怕鬼櫻花同時盛開和凋謝的情景,我也滿喜歡的。」

櫻花開謝之後樹上會爬滿毛蟲多到風一吹就掉下來的程度這樣也沒關係嗎?」大俱利伽羅一面將茶斟滿,一面淡定問道。

 

!」燭台切倒抽一口氣,卻未曾輕易放棄,「可以種在後面沒有人住的房間前吧反正我們的院子很大等小貞來了能住我隔壁的房間不然種在最邊間既能賞花又不用擔心蟲雨。」

 

「…最邊間要給國永。」大俱利伽羅看了燭台切一眼。

 

燭台切一頓,努力回憶著初次鍛刀時瀏覽過的刀帳紀錄,「國永是指鶴丸國永殿下嗎聽髭切殿下提過似乎經歷過許多事也曾進入織田家的樣子可惜我沒有見過本人是怎麼樣的人?」

 

「…也好。」沉默的打刀別開臉,看著空曠的邊間若有所思然後說,「把樹種在那裡好了他會很高興的。」應該能得到許多驚喜吧、那傢伙的話。

 

燭台切聞言,同樣沉默了下來,無言盯視著面前的同伴。

光忠?」

鶴丸殿下喜歡毛蟲嗎?」

 

 

再次受命為近侍是在燭台切光忠鍛鍊超過八十等後沒過幾天的事

刀劍男子在最初示現之時並不能算是完整的狀態或者更精確地說受限於主上所賜予的這具仿造於人的身體之中本丸中的刀魂們絕對不可能猶如身為付喪神之時一般自在──付喪神為物品自身靈能的化身自然沒有為人時的諸多限制

然而儘管時之政府所徵召的刀劍男士皆為刀劍上選但也並非所有的刀劍都曾在歷史之中得以化為付喪神──化身付喪神的契機取決於刀的出身際遇以及持主本身的意念──為了彌補將刀魂固定在人身後這無可避免的缺陷不知道是誰先找出了利用勞動身體來使刀魂與軀體更加密合無間的方法也就是所謂的等級鍛鍊藉由出陣各種內番事務來鍛鍊這具軀體促使其中的刀魂更臻完整

 

二十等之後燭台切光忠自認已經能夠以如同過去舊主般自然的人類方式生活但直到到達八十等後的這幾天中他才開始想起自己遠在到達伊達家之前秀吉之前織田之前更久之前那些隱約的過去並且同時驚覺自己原來遺忘過那麼多曾經

 

近午時分他正裝前往近侍房準備面見主上近侍工作龐大且繁雜,但卻非全由一人發落,而是有數人擔任審神者的隨侍團,輔佐近侍共同進行。主君的隨侍團成員可多可少,全由審神者依照心意指派,基本上常由等級最高的幾位刀劍男士擔任。

 

「打擾了。」

進入近侍房,只有笑面青江正拿著觸控筆,在書桌前埋頭苦寫,「啊、燭台切殿下,您真早。」

 

「青江殿下,今天只有你嗎?」燭台切光忠環顧四周,最後下意識看向牆邊的骨董鐘,確認自己沒有弄錯任何訊息。

 

「您沒有遲到,是主上稍早突然來過,長谷部和三条家的幾位殿下便受命出陣了。」青江拿起桌面上的平板電腦示意,「主上打算積極推進更多戰場,考慮到目前本丸內的刀員編制,需要更多新的太刀成員。這部分,除了出陣人員之外,其餘就要靠您了。」

 

「咦、又是鍛刀嗎?」燭台切光忠略有遲疑。

 

上一次進鍛刀房還是他等級頗低的時候,當時完全沒有鍛出新刀,後來便一直都是出陣鍛鍊,沒有再運使過鍛刀符,「雖然很想說『那就交給我吧』,但是鍛刀的話,實在不好說呢。」

 

主上應該也是深切考慮過了燭台切殿下早先刀魂尚未穩固靈能未臻成熟如今歷經磨練,或許能召喚出更多新助力。」

青江似乎也看穿了燭台切心中的顧慮,「再說了就算沒有新刀每日三鍛也是例行公事不是近侍做就是隨侍們做就當作是幫我吧燭台切殿下

 

「青江殿下你太客氣了。」話已至此,燭台切光忠連忙搖搖頭,自覺地拿起桌上呈裝鍛刀符的木盒,「對了我想遞交申請購買櫻花的幼株。」

 

「…喔呀是要種在伊達庭院裡的吧我記得大俱利伽羅已經申請了。」青江拿起平板點選一面觀看資料一面說明道,「主上已經核准囉。配合移栽時節,待秋季落葉後就會送來櫻樹的植株殿下靜候佳音吧。」

 

「啊如此一來就太好了。」燭台切光忠一眼掃過平板,帶有大俱利伽羅刀紋浮水印的申請表映入眼中,他心裡有些五味雜陳,「不過離落葉後還有一段時間呢…小伽羅都沒有跟我說。」

 

本丸內有一套配置各種公用與私用物品的流程。一般的私用物除了自行製作、與成員交換、或私下交易之外,也可以利用現世遠征的機會,以出陣獎金購買;但若需要在萬屋購買私用物品,則要使用多寡不一的軍功點數來交換物品申請表。

 

這種帶有刀紋浮水印的申請表,要用最高等級的個人點數交換,主上會優先批閱。

 

「嗯…也許是驚喜呢!」青江聞言似乎有些驚訝,不過還是體貼安慰道,「染井吉野啊雖然看不出大俱利伽羅是會賞櫻的風雅之人但夜晚的白櫻就像幽靈一般看著還挺親切的或者該說是美嗎?」

 

聽聞似曾相識的評論光忠露出苦笑,「如果青江殿下也喜歡的話可以一起買啊。」

 

「…不了家裡已經有一尊可以在空中飄的大神了。」青江略有停頓似乎想到了什麼握拳壓住笑彎起來的唇,「心血來潮時還會對著草木昆蟲念經喲。」

 

戰場推進到某程度後似乎不管是刀劍男子們也好審神者也好都開始感受到一面不可見的障蔽所阻撓

雖然主上似乎將擴充戰力的期待放在出陣之上每日都指派隨侍團成員為首的高等部隊在戰場上搜尋但自從數珠丸恒次示現後本丸就再也無法迎來更多新成員

 

而另一方面,燭台切光忠接下鍛刀工作也慎重使用主上每日都附在木盒中的鍛刀配方,但每到傍晚開刀爐時,難免還是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沒有天分。

 

「吶、小伽羅,你有鍛出新刀過嗎?」這日熄燈後,燭台切看著黑暗中幾乎看不見輪廓但理應存在的天花板問道。

 

「嗯?嗯。」黑暗中傳來音調不同的兩聲回應,睡意滿滿。

「誰!」大受打擊的燭台切卻似乎沒有發現這點,急急追問,「那麼、是鍛出誰?」

藥研、亂、還有…笑面青江?」思索著不常呼喚的刀名,原先昏昏欲睡的大俱利伽羅逐漸清醒,腦中浮現舊時因為刀員不多,所以就算不擅長運使鍛刀符也能僥倖鍛出新刀的情景。

 

「咦!好多啊!」燭台切偷偷伸出手,直到指尖觸碰到對方的布團才冷靜下來。

 

就算側過身子睜眼去看,太刀的夜間視力,加上他本身只能凝聚靈力於單眼的情況,黑暗中其實根本看不見,只能感覺到室友若有似無的存在而已。

 

由大俱利伽羅召喚出的新刀刀魂,這樣的認知總覺得出乎意料。

 

畢竟沒有人比燭台切光忠更理解對方天生冷淡的性格了;但仔細一想,這樣的事卻又似乎理所當然。

「說得也是呢因為小伽羅,總是很認真面對啊

 

因為小伽羅雖然個性很彆扭,但行事卻很直接,面對困難也會堅持到山窮水盡、拼命勉強自己吧秉持這樣的態度,當然能夠做好大部分的事。

 

燭台切在突如其來的睡意之中如此靜靜反省。

 

光忠」沒有說破對方在黑暗中的小動作大俱利伽羅刻意放輕動作避開燭台切放置在他布團邊緣的手直到他發現睡著了

 

這傢伙把他叫醒後自己卻睡著了。大俱利伽羅瞬間簡直都要被無奈擊敗了。

 

回憶難以控制地翻湧。

那天歸陣時下的驟雨,那抹驚現本丸、開朗迎接眾刀的優雅笑容;還有當時難掩激動、忍不住把覆命卷軸丟向對方的混亂場面。

 

多少次在鍛刀房裡反覆調整配方、確認細節,懷疑對方是否再也不會回應他的呼喚,開爐後再不斷斥責抱有期待的自己、再不斷斥責灰心喪氣的自己、 再不斷斥責仍不放棄的自己,直到現在。

 

「還有你啊光忠。燭台切光忠。回應了我的呼喚的刀,還有你。

 

 

以兩片嘴唇做出這道名字的形狀,數萬次的呼喚卻仍沉入黑暗之中。習慣黑暗後能在黑暗裡看見更多。他看著布團邊那只朝向他的手,還有掌心裡脆弱的月光,再也無法挪開眼睛。

 

也許他終究還是懦弱,深怕驚擾這一夜稍縱即逝的微光,於是只能貪婪地保持沉默,悄悄凝視眼前這道被黑夜溫柔包覆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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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京與某墮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