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綠意蓊鬱的庭園深處,一道細長潔淨的步道延伸而出,深翠竹色矮籬上纏著鵝掌籐,淡綠小花在藤蔓中藏匿玩耍。門前高矮互倚的兩株桂樹頂著一襲深金色枯葉,女郎花已然枯萎,一旁的龍膽花取而代之。

 

三只身態優雅的貓族從白石步道中走出,最前面的那一只看來只有人類形貌的八、九歲,皮膚白皙,一雙溫潤的淺褐色貓耳從同色的短髮中伸出,細框眼鏡後是一雙同樣金燦漂亮的貓眸。他肩上背著簡便的行李,手裡提著精緻的布縫小提袋。

 

另外一只少年貓尾隨在貓孩子身後,光與影的色彩在他身上錯落出天人般中性的美貌。不同於同胞小弟童裡童氣、白裡透紅的膚色,黑髮少年自寬大袖口伸出的細瘦手腳沒有絲毫瑕疵,膚色宛若無雜質沉澱的上好白玉,一雙純黑的貓眸被同樣簡單洗鍊的細框眼鏡隔絕,眼型細長優雅,隱隱散發出神秘的晶盈感。

 

他一手摘下庭院中深紅色的酸漿果,依序擦乾淨後再放入抽繩設計的小布包。

他身後的貓青年穿著高腳木屐,雙手放在同樣寬大的家居和服裡,帶著興味旁觀。

 

青年臉上帶著略圓的細框眼鏡,深藍貓眸不像兩個弟弟一樣鑲著濃密漂亮的長眼睫,眼角餘稍卻總是染著一絲媚惑。穿著和二弟一樣淺綠色系的秋日和服,略為畏寒的體質讓他老將雙手放在寬大的七分袖裡。相較於少年汲著木屐仍然赤裸的雪白雙腳,青年早已穿上深綠色的手縫足袋,只有走路的時候才會偶爾露出腳踝。

 

少年將漂亮的漿果放入袋中束好,三只貓在門前停下。事先招呼來的抬轎貓夫正好從秋意的濃霧裡精神百倍地穿梭而出,紅頂華轎小而精緻,兩只轎夫打扮的壯年貓在三人的門前雙雙蹲下,褐髮小貓轉過頭來看向身後兄長。

 

「二哥!」猛然抱住眼前貓少年,小貓在自己身高所及的腰身上又戀戀不捨地磨蹭了幾下,換來對方揉捏耳根輕輕的疼愛撫摸。手塚仍是一貫波瀾不興的表情,話中的叮嚀卻已是極致的輕聲細語。

「手帕帶了沒?」衛生保健最重要。

「嗯。」那是二哥新縫給他的手帕。

「眼鏡盒呢?」眼鏡是重要物品一定要妥善收拾。

「帶了。」那是二哥新刻給他的盒子。

「來,這個給你帶回去,和同學一塊玩。」顏色鮮豔的酸漿果,搖晃會有沙啦啦的聲響,吃進肚裡也沒關係,正好適合給這個年紀的貓兒們當零食玩耍解悶。

「謝謝二哥。」二哥給的玩具他要一只貓獨占,才不要和別隻貓一起分享咧!

 

聽著兩個弟弟一來一往總是重點微妙偏差而過的對話,貓青年嘴角露出一抹笑。

 

「回小學堂後要自己照顧自己。」

「知道了。」

「凡事謹慎。」

「知道了。」

「不要亂發脾氣。」

「知道了。」

送著小弟出門,少年又開始不放心地交代,小貓也乖順地一一應答,直到小貓捲起布廉上了轎子,一直沉默以對的貓青年才補上一句,「可別隨便亂罵別人笨蛋吶。」

「知道啦,我才不像你這麼沒常識!」乖巧小貓瞬間豎起漂亮的褐色耳朵,「笨蛋大哥!」

「比呂!」貓少年一反方才,嚴格糾正。

「……知道了。」褐色耳朵又委屈地垂蓋下來,「我也會聽大哥的話。」才怪!

「好乖好乖。」對自家小弟一目了然的青年也只是瞇起眼笑笑。

 

貓轎夫待雙方各自道別後,放下布廉,嘿咻地一聲齊喝,踩著輕快規律的步伐,再次消失在白霧裡,少年貓和青年一直站到不見轎影了,才雙雙走回門裡去。

 

「大哥,比呂有時還是像小朋友一樣。」少年帶著歉意。

「哈哈!不要操心過頭了。一點小小的少爺脾氣,在小學堂裡反而比較吃香吶。」貓青年絲毫不以為意。

「……」臉色微沉,明顯不同意自家大哥的表情。

「欸、反正學堂裡還有他在啊,他不會讓比呂受委屈的嘛。」青年補上一句安慰弟弟的話。

「……好吧。」

 

 

 

 

 

全國有兩間貓妻培育學堂,其中一間培育專門的貓妻人才,分為六級,稱之為『貓學堂』。完成修業後就直接登記到貓妻快遞中心名單中,開始進行貓妻工作。

 

另外一間只有貓族中身分血統和能力一流的貴族子弟才能就學,稱之為『貓妻小學堂』或『小學堂』。雖然同樣分為六級,但是每級之間沒有特別規定的修業標準。要修業到師長認為足以升等和畢業才算圓滿,是實力主義至上的教育方式。

 

貓族本家這一代的三兄弟讀的都是小學堂,長子侑士和次子國光都曾以優異突出的表現迅速升級畢業,去年深秋才入學的老么比呂士也很優秀,今年剛過九歲生日,回到學校前卻已經通過第二級,要升小學堂的三年級了。

 

升上三年級後,就是中年級,只要過了三四,就會變成高年級,很快就離畢業不遠。身上背負著本家少爺和同校優秀哥哥的光環,小小的柳生比呂士心裡都是如此盤算:二哥的四年修業期就算了,但是他絕對不要比笨蛋大哥所花費的五年時間還要晚畢業。

 

沒想到,他這一點單純的小貓算盤,卻被三年級開始增加的家政科目──更仔細的說是家政老師──給徹底破壞了。

 

***

 

「啊!」又是棒針落地的聲音,小貓清脆的哀嚎聲隨之響起,「我的線又散了。」

「別動,先把勾好的地方用手指纏住。」仁王雅治彎身拾起棒針,仔細纏回柔軟的線圈裡,「這樣就可以繼續了,記得重新確認一次針目。」

 

「謝謝老師。」被救回將近一個小時的努力成果,小貓開心坦率地道謝,換來老師溫柔微笑。

 

「老師我的毛線好像越勾越歪了?」另外一排的學生也出聲求救了。

「喔……噗拎!那是因為你的棒針數算錯了。」走到米色斑點貓學生面前,用手持的細鑚輕點對方手上纏成一團的毛線,精準地數出那些大小不一的混亂線圈。

「你看,第一排從七圈開始,勾到這裡只剩下四圈,數學的問題要回去問簿記老師哩。」聞言,全班哄堂大笑,米色斑點的可愛耳朶也向前壓了壓噗笑出來。

 

今天是小學堂三年級第一次上家政編織課,教授基礎棒針,專任指導老師是人類出身的仁王雅治先生。

 

仁王老師是小學堂的資深教師,他有一頭冷銀色的柔順頭髮,眼睛也是極淺的黃玉色,身材削瘦修長,面容俊俏,明明是看起來只拿得動棒針的模樣,卻又兼任小學堂內全國小學榜上有名的田徑部的指導教練;最稀奇的是,他是一位貨真價實的人類。

 

過往一向過著與世隔絕生活的貓族,爲了全世界普遍越來越差的景氣,開始跟進各族到人界去打工的風氣,於是模仿貓族傳統培養精英人才的『小學堂』學制,創造出『貓學堂』和對外統一管理貓妻業務的『貓妻快遞中心』。

貓族們只知道當年向貓族本家當家推出這個概念和具體計畫的人,就出自小學堂。然而更精確的說,提出計畫的這個人就是仁王雅治先生,只是這件事只有幾隻貓族本家的更相關成員知道。在學堂裡,大家只當他是和貓本家當家交情甚篤又熱愛毛線教學的人類。

 

──「仁王老師真好看,雖然是人類,但是毛色好漂亮,他的頭髮摸起來好舒服。」小學堂內專門幫貓修剪頭髮的美髮師貓咪如此說,「啊!為什麼人類的頭髮長得比貓慢呢?」

 

──「就像銀豹一樣,明明是人類,跑得卻好快好快,仁王老師是我的偶像。」捧著小手心的,是一年級的崇拜者,「真希望每天都是運動會。」

 

──「上課的時候在樹頂下不來,仁王老師爬到上面把我抱下來。」面色迷濛不知道為什麼上課時會在樹頂上的,是二年級的崇拜者,「真羨慕中年級的學長姐,整整兩年都有他的必修課。」

 

──「不管多複雜的毛線球,仁王老師輕鬆就能算出針目,還可以同時勾六個顏色!」雙手叉腰站成一排、像在鑑定某種職等般的,是三四年級的仁王的學生親衛隊。

 

──「就算只是選修科目,每個學期搶破頭也一定要修到仁王老師的高等毛線選修編織!」明明老家在沖繩卻擅長毛料編織的六年級學生如是說。

 

仁王雅治先生是校內學生公認的『萬貓迷』,他的課是全校公認既實用又『賞心悅目』的課程,大家都喜歡上他的毛線編織課──除了柳生比呂士。= =

 

繼本家的柳蓮二後,柳生是小學堂最近這兩年內唯一的跳級生,知性的表情和嬌小身形在一群三年級生中特別顯眼。普通小貓在這個年紀還脫離不了好勝愛玩的天性,根本就連克制身體不要追著毛線跑的控制力都還未成熟,柳生卻已經在一年之內高分通過一二年級的各種測驗,年僅八歲就升上三年級。

 

但也許是全身上下散發出拒貓於千里之外的早熟氣息,他身邊的座位完全沒有同學,就這麼孤單地坐在最前面的位置。當仁王走到他面前,敏銳的一人一貓都可以感覺到身後一排排試探的貓視線和眼神交會。

 

「柳生君,收拉棒針的時候一定要掌握對的節奏。」無視眾幼貓投射在自己身上既害怕又好奇的目光,仁王伸出手指,打趣地點動眼前小小貓的緊皺眉頭,「你的表情看起來很恐怖喔。」

「……打毛線的時候不能皺眉頭嗎?」拉出一個齊整的針目後,柳生放下高舉的棒針,改用緊皺眉頭的臭臉看相眼前貓稱『萬貓迷』的家政老師。

 

「不行喔!編織毛線時和顏悅色的慈愛臉孔,才是人類需要毛線的最終目的啊!」仁王笑瞇瞇地回答。

 

「老師,我的目標是成為最強的貓妻,人類的最終需要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柳生冷漠而不著痕跡地反駁仁王。

「……這樣啊。」看著眼前小貓不合年紀的冷傲表情,溫柔微笑的仁王仍然面不改色,「那麼最強的貓妻,你的毛線要打結了喔。」

順著仁王修長的手指沿伸,只見柳生手緊緊握住的地方雖然很整齊,但是下面的毛線卻因為胡亂抽出而纏成一團。如果不先整理的話,沒多久就會打結。

 

「……」並未露出驚慌神色,柳生靜靜將手中的毛線和棒針放到小桌子上,用桌上的紙鎮壓住毛線頭;空出雙手後,開始拿起混亂的毛線團整理。但是舉起毛線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高還不夠高, 於是只好從小木凳上站起來,一面思索著兄長在家裡勾毛線的樣子,一面嘗試如法炮製。

 

然而,對毛線有限的知識加上不純熟的技巧,纏在柳生手上的毛線越來越多……看著沉默不語拼命補救毛線的年幼優等生,眾貓一片寂靜。最初是想幫忙又不敢多事,到後來變成不知道從何下手,直到柳生被毛線纏成一團,毛髮和毛線不分彼此……也許是神經過敏,小貓的耳朵開始因為身後若有似無的竊笑聲而困窘泛紅。

 

「補習吧,柳生君。」仁王老師在最欠扁的時機上,對著褐色小貓露出招牌的溫柔微笑。

 

***

 

「討厭!討厭!討厭的人類!討厭的老師!」坐在校舍外的走廊下,面對寬廣的操場,褐色小貓正狠狠地咬著飯糰洩憤。最後一堂課在班上出糗了,回頭仔細想想,如果不是他出聲,說不定根本不會打結得這麼嚴重,也不會弄到全部都要重做的下場。

 

「比呂士,已經在吃午餐了嗎?」頭頂落下一個溫柔清雅的聲音,柳生抬起頭,不意外看見堂哥柳蓮二,於是自動自發地挪挪身子,空出身旁同樣乾燥溫暖的空間。

「嗯,今天早上自己捏鮪魚飯糰。」午間的溫暖陽光自綠葉隙縫灑下,模糊的圓形在石灰地上錯落。趁著四下無貓,比呂士瞇起眼在堂哥身上蹭蹭才放開,總是一板一眼的表情也柔和起來。

「唔,怎麼只吃冷冰冰的魚飯糰,加一點我煮的魚湯吧?加了老薑,暖暖的很好喝喔。」細長高雅的貓眸瞥過柳生用竹葉包起的飯糰,拿出保溫瓶提議,柳生連忙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

 

貓本家分成兩系,一者為嫡系,擁有古老純粹的血統,傳言自古以來嫡系長子可以聽見神諭,是貓族的心靈支柱和精神指標;一者為直系,傳承貓的古老知識,專門為族人解決疑難困惑。

柳生和兩個同胞哥哥出自嫡系,柳則出自直系,雖然尚未自小學堂畢業,但是天生對資料統計擅長的天賦已經讓他贏得『貓達人』的稱號,在其他族裡也小有名氣,就連柳生都對他帶著敬畏。

也許是過貓一等的頭腦同樣會有異於常貓之處,柳蓮二不同於其他貓普遍怕燙的天性,是出了名愛喝熱湯吃熱食甚至泡溫泉的怪貓,洗澡堅持要攝氏42度的熱水,喝茶是保溫杯不離手,吃的東西也以熱食居多。

 

「真的不用?」柳的口吻充滿遺憾。

「真的不用,謝謝蓮哥哥!」柳生忙不迭地推辭,甚至露出敷衍的甜美笑容。

柳在比呂士身旁坐下,和煦充足的陽光下,兩只貓輕晃著漫無方向的長尾巴吃中餐。

 

「聽說你這學期開始修第三年級的課程,是……仁王老師的編織?」蓮二顯露淺淡微笑。毛線編織是三年級的必修課程,也是整個年級佔分最重的科目。

 

「那個老師是討厭鬼!」尤其是那個輕蔑的笑容,柳生計算編織書上的針數,恨恨地咬了一口鮪魚飯糰。

「……仁王老師雖然是人類,但是卻很了解貓的學習能力和本性。」察覺自家小堂弟的情緒,柳含蓄地試探,「上課不順利嗎?」

「他教的針目和書上寫的不一樣。」掀開教科書的上一頁,柳生指著自己用螢光筆事先畫上的預習重點,「難怪和我練習過的針法有出入。」

「呵呵、仁王老師很少照實教書上的東西,他總是想到什麼做什麼。」

柳露出了然的微笑,同樣是領略過對方的不按牌理出牌,「不過他是優秀的老師,安心順著他的指導,可以學到更多東西。」事實上,懶得追根究底總是依靠直覺的貓也很少自行翻閱教科書,都是身體力行比較多。

 

「這樣子真的能擔任全年級的指導教師嗎?」柳生不服氣。

小學堂每個年級都有設置數位年級專任指導,如果學生有課業上的困擾,可以和指導商量,尋求課外的輔導或協助。但是今年三年級的指導輪到仁王擔任,所以就算柳生心裡有不滿,也沒有管道抱怨或投訴──除非他回可以干涉小學堂政策的本家直系訴苦,不過那怎麼可能,只不過是小小的毛線老師呢。

 

「……侑士少主和國光少爺都是他的學生,國光少爺還曾在他的指導下拿到毛線編織學堂組的貓妻獎喔。」

「……二哥?」沒想到仁王曾經教導過自己所崇敬的兄長,柳生有點難以接受。

 

看起來,比呂似乎已經不認得仁王老師了。柳默默思考,該提醒這小貓嗎?以那位的急躁個性,總覺得好像會發生危險的事。「你可以寫信回去問少主們。」好心地暗示著。

「……才不要。」放下手中的編織書,小貓氣悶著吃完飯糰,再慢慢喝光溫涼的冷泡茶,「我先走了,謝謝你陪我吃午餐。」

「彼此彼此,下午第一堂的自習時間安排了嗎?」柳端著熱水沖泡的茶輕吹,一派悠閒的模樣,「要不要一起縫襪子?」

「不行,我得去仁王老師那裡補習。」柳生撇撇嘴。

「……呵呵,那就加油囉。」補習啊……柳抬起頭,給了他一個笑眼瞇瞇的表情。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謝謝。」收拾妥自己的物品,柳生搖晃長尾巴,轉身離去。

 

***

 

下雨了,仁王雅治在自己的小小辦公室裡默默喝著熱茶,看向小小方正木窗所框起來的灰濛天空,他喜歡下雨天,喜歡下雨天時獨處。

在山中差點被天雷劈死,被貓當家厭厭一息地撿回去那一天,也是下雨天。

無論最壞的還是最好的事情,總是發生在下雨天。

 

突然想起抽屜裡還有半包過年時貓當家送的岩燒仙貝,仁王又興致沖沖地拿出仙貝擺在桌上,將小小的陶土茶壺再次用熱水浸滿,中國茶的香氣滿溢四疊榻榻米大的小房間,下午是幫小比呂補習的時間,一想到他那氣憤又故作成熟隱忍的模樣,就讓人忍不住嘴角上揚。

 

他在貓學堂任教已經超過八年了,離開貓本家也已經超過八年了。

這些年來貓本家的幾個孩子陸陸續續成為他的學生,又陸陸續續從他身邊畢業,其中沒有認出自己的,只有當時才一歲的小比呂。

剛到本家的時候,比呂才滿月,還是巴掌大的貓咪模樣,連人話都還說不清楚……仁王瞇起眼一面回憶,一面將仙貝含在嘴裡含軟後才啃著吃。

沒想到喜歡被撫摸下巴、會把耳朵倒扣在他懷裡睡覺的坦率小比呂,長大後卻這麼美麗而且彆扭……小小欺負他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老師,我進來了。」拿著毛線和棒針的比呂一進門,看到的就是含著仙貝喝著熱茶不亦樂乎享受著下午茶時光的仁王,心裡的不滿又加深了一些。

搞什麼啊……竟然一個人在辦公室裡輕鬆地吃著餅乾……狡猾的人類。也許是因為突然下起的秋雨,讓小貓心中的鬱結更加深了。

 

「喔、是柳生君哩。」指著自己對面的高腳圓凳,示意對方坐。

「……」故意的!這傢伙是故意的!嬌小的小貓看著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椅子,內心的怒火激增,感覺到對方幸災樂禍的視線,柳生沉默半晌,將東西放在桌上,再手腳俐落地爬上椅子端坐好,「可以開始了嗎?」

 

「……好,那你把棒針拿出來,先勾一個起手式來看看吧。」默默看著小小的貓屁股在自己面前動來動去、最後搖搖晃晃調整好姿勢坐在狹窄的高腳板凳上,仁王忍著快要變成內傷的悶笑,拿起桌上的指導棒,開始進行溫柔的課後輔導。

 

 

 

 

 

 

「整線不用太頻繁,只要把毛線球紮好,就可以用很久。呐、像這樣輕輕繞,別太用力。」一面捲毛線球一面溫柔地說明,仁王滿意於眼下小貓的目不轉睛,忍不住伸手撫摸那雙可愛的褐毛大耳朵。

「老師,請你不要動手動腳。」柳生一愣,隨即用尾巴拍去對方的手,用手掃了掃耳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戒備表情再次回到臉上。

 

「欸……真抱歉。」仁王也是一愣,似乎沒想到會被這麼乾脆地拒絕,但他也不惱怒,手掌直接離開小貓耳朵,改而看著小貓手中的毛線團詢問,「比呂想勾什麼什麼東西?有贈送的對象嗎?」

 

毛線啊……回憶起來小小比呂以前就很喜歡毛線。還不太會走路的時候,就常常顫抖著四條小貓腿向他爬過來,在毛線團裡打滾。

NIA要勾什麼的東西?』漂亮的小貓已經可以用口齒不清的人類語言和自己簡單交談,大大的金褐色眼睛就像秋天時銀杏樹落下的金黃落葉,小貓總是好奇地看著他手上毛绒跳動的線團問,『要給HIYASHI嗎?』

 

HIROSHI想要什麼呢?』

『手帕、手帕。』

『手帕沒有毛線勾的喲。』

他總是會在午後坐在走廊上,一邊勾毛線,一邊看著比呂和毛線結成一團,最後躺在線團裡面打噴嚏。

 

 

「……老師。」柳生以尾巴輕輕拍動桌面提醒出神的人,面色不悅。如果會發呆的話,一開始就不要叫貓來輔導啊。

「……啊,抱歉……你的起手式已經抓好啦。」仁王拿起筆筒裡的指導棒,撥開查看。感覺到對面冷淡的視線,要說不失望是騙人的。看來小比呂是完全不記得自己了,貓的腦容量真的都這麼小嗎?輕輕嘆了一口氣。他沒有自信可以繼續溫柔到什麼時候呢。

 

「老師?」聽見幾不可聞的嘆息,小貓敏感地豎起貓耳。他自認為自己的起手式還不錯的啊,剛剛也調整恰當了。

「欸、沒什麼……我只是討厭下雨天罷了……」仁王心不在焉地回應,「那我們繼續吧。」

 

伊豆毛線柔軟蓬鬆地捲在桌上,毛線本身已有編織,加上仁王教導的針法小有難度,整理起來並不容易,需要相當的心思與時間。不過柳生一旦進入狀況,就很專注,算得上標準的優等高材生。半個小時後,小小的毛線已經累積出一塊毛料面積。

 

「原來是圍巾嗎?」仁王看著尚不成形的毛料說道。

「……要送給二哥的,人類那邊的冬天比較冷……」想起住在人類主人家的二哥,比呂難得坦率地說道。

他最喜歡的二哥,總是對他嚴格卻又溫柔的二哥。可是自從二哥到人類的地方當貓妻之後,就很少回家。

「嗯?比呂現在變得很黏國光啊。」仁王笑了笑,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明明小時後是最喜歡跟著他的比呂,現在也是用同樣的拗執眷戀著別的貓。

 

「……就算你當過二哥的老師,我和哥哥們的事也與你無關。」比呂的眼角餘光掃過一臉笑意的人類老師,臉色一變,冷冷地看著仁王,露出一個冷淡而嫌惡的表情,「你只要教好你的毛線課就好了吧。」

 

「……比呂,似乎討厭人類?」仁王收斂笑容,一絲奇異的情緒閃過眼底。

「……討厭……」柳生皺眉看著眼前的銀髮人類,那瞬間出現又隨即消失的正經神色似曾相識。

 

討厭嗎?比呂瞇起眼,不知道為何突然心緒翻湧。

他認識的人類不多,算來算去也就不過二哥的主人和大哥的主人罷了。二哥的主人跡部是個討厭鬼(搶走二哥的人都是討厭鬼)但是跡部對二哥很好,所以也並不是非常討厭。

大哥的主人……欸、大哥的主人?他竟然沒什麼印象??

……總之除了自家親人,他基本上對其他貓或生物不感興趣,外人對他來說就只是單純的外人,無所謂討厭或喜歡……但是自從仁王雅治出現在眼前,他卻突然發現小學堂這麼小,小得容不下他和他同時共處一室。

 

比呂只要看見仁王的溫柔微笑便生氣,看見他悠哉舒適的模樣便礙眼,尤其是這樣對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彷彿瞭如指掌的慈愛模樣,他非常非常討厭;與其說是討厭人類,還不如說……「老師,我想我討厭的是你。」

 

瞬間僵硬的表情很快消失,但是卻沒有逃過小貓金褐色的眼瞳。仁王盯著眼前的小東西,「我想我還算是個滿受貓喜歡的人類吧?」

 

「是嗎?」柳生眨眨眼,更加肯定地說道,「仁王雅治,我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樣自以為是的人類。」

「比呂。」仁王霎時間變了臉色,緩緩起身,原本漫不經心的姿態開始透露出險惡,「把這句話收回去。」

 

 

 

【待續】

 

一人一貓四目相接,淺褐色瞳孔裡是氣憤與恐懼,黃玉色眼眸裡卻是氣憤與暴力──輕易地將我遺忘、輕易地將我丟棄、輕易地口出惡言──回憶在崩解,如果溫言軟語無法拉攏你,不如一次毀滅。

 

「我不要,這不是你想知道的嗎,我討厭你。」感應到危險,年幼的小貓下意識動動耳朵,卻仍倔降地重複,「我最討厭你。」

「嘴巴惡毒的小貓果然很不可愛。」黃玉色的眼底流露出一股毫不掩飾的冰冷與怒意,仁王抓住高腳凳上的小貓,將他丟到桌上,「道歉,比呂。」

「不要叫我比呂,我是柳生比呂士,你算是個什麼東西!」突然被抓住、粗暴對待,柳生將手中的毛線和棒針丟到對方臉上。

掙扎之間仁王突然扯下他的短褲,幼貓尖叫著拳打腳踢,無奈嬌小的身材在高大的成人手下絲毫算不上任何拒絕,「變態!暴力人類!自以為是!快點放開我。」

 

用力拉開赤裸的雙腿,仁王將手裡短褲丟在一旁,拉起小小的襯衫衣擺,低頭含咬住小貓身體中央薄薄的肚皮,柳生用力哭叫抗拒著,卻被實掩上的門和窗外雨聲所掩蓋。

 

壓著小小的手腳,仁王以鼻尖找到懷裡小貓的乳頭,他用唇瓣觸碰含吻,再用齒列細細磨咬,比呂總算掙開被禁箇的雙手,前所未有的快感卻驅使他狠狠抓上懷裡的溫暖頭顱。

他在仁王後頸上留下驚人的紅色指痕,小小身體像是通了電,酥麻疼痛的觸覺隨著被為所欲為的羞恥四處亂竄,在他身體裡逐漸加溫。喉嚨間的哭叫掙扎逐漸混入媚惑的嗚鳴,從來沒有聽過自己這樣的聲音,害怕的感覺逼到眼角,卻強忍著不願在討厭的人面前示弱。

 

「自以為是……」似乎也察覺到對方刻意堅持的頑固,仁王抬起頭迅速壓住小貓的身體,拿起方才摔落桌面上的棒針,刻意將細長木棒末端的止線圓珠展現給小貓觀看,「比呂你知道嗎?你只是一隻小貓,不懂的事還很多……比方說,棒針的用法……」

 

「……」光裸的下身突然感受到壓迫,柳生瞬間一僵,隨即劇烈掙扎起來,「放開我!放開我!」

 

「太用力掙扎的話,會受傷喔。」同樣是溫柔的微笑,語氣卻充滿冰冷,仁王加強掌勁壓制小貓,濕潤的舌尖抵上小貓身前小小的器官。尚未成熟的軀體生澀彈動,他便慢慢伸出舌頭舔弄,然後整個吞入,以舌葉包裹吸允。

「嗚……」

感受到小腿一開始劇烈的掙扎和最後放棄似的顫抖,仁王突然聽見心中那道緊繃的線斷掉的聲音,他放開口中的小東西,抬頭看見柳生正含淚咬著自己的拳頭,抗拒發出任何淫蕩的聲音。

用力拉開已經傷痕累累的拳頭,淺褐色的貓眸裡盡是痛恨與指控,仁王便又拿起桌上那團柔軟的毛線塞進他嘴裡,再次低身舔弄小貓敏感的雙腿根。

 

明明是令人痛恨的凌辱,身體卻記住了異樣的快感,柳生伸手抓住懷裡的銀髮,那銀髮不似看來的乾燥,反而含著秋雨般的濕涼與柔軟,他將手伸入雨絲般的短髮裡,難耐地撫摸著,彷彿要求,又彷彿拒絕。

濕軟霸道的舌尖戳入他的身體,柳生頓時失了神,顫抖著扭動腰身,從塞著毛線的喉嚨裡斷續嗚咽哭不成聲,「放……放……開……」

 

「……這是懲罰,還是你要道歉?收回剛剛的話?」不斷出入舔舐小貓的處子深處,仁王最後抽出舌尖,將棒針圓端抵上可憐的小洞口,濕潤卻仍緊閉的地方微微打顫。

了解到自己即將遭受的對待,柳生緊緊咬住口中的毛線,搖頭表現出拒絕道歉的姿態。

 

「……那就沒辦法了。」仁王看著,然後慢慢轉動圓端壓入,被侵入的小貓雙腿微縮,嗚咽的哭泣參雜恐懼,透過毛線團低低傳出。

棒針本身即使加上圓端,也不算多有份量,但是異物入體的冰涼感覺卻很恐怖,尤其是在對方帶著未知的怒意與惡意強迫下,那種不知何時會被弄壞的恐懼感如影隨形,「嗚……嗚……」

 

隨著棒針逐漸深入,哭泣聲也變得越來越加輕細,最後幾乎都是抽噎的喘息,柳生胡亂絞著自己手中的毛線,仁王已經放開他的手,改而壓著他的腰,但是比呂卻又深怕自己發出更加羞恥的呻吟,於是死咬著蓬鬆的線團不敢吐出,雙手也緊絞著仁王垂覆在他身上的衣襬。

 

黃玉色眸光在幼貓身上深沉地流轉,緩緩旋轉著棒針頂動小貓,瘦弱的身軀一跳一跳著扭動掙扎,裸露的白色肌膚卻逐漸泛起粉色紅暈。

仁王看著還分不清楚痛處和快感的柳生,瞇起的貓眼,濃密的睫毛上墜滿淚水,他咬著毛線,散出的線頭胡亂在他臉上飄,線尾沾滿透明體液,坦率的貓耳朵委屈地壓著,尾巴難受地擺動,他突然有點不忍心……

 

突然,輕喘的呼吸變成激烈的咳嗽,比呂激烈掙扎起來──是毛線,他嗆到了──仁王迅速抽出棒針,握住小貓的腰讓他側身過去,以免他傷了自己。

打噴嚏的衝動促使小貓用力咬住嘴裡的東西,他想背對仁王捲成一團,對方卻不讓他這麼做,反而固定住他的頭,把所有的毛線用力扯出。

──牙齒都發麻了,身體更是被攪弄得宛若一灘泥水般虛軟,柳生瞇成一線的眸子緩緩睜開,流金色的柔媚帶著怒意在淚光裡流轉,仁王冷不妨低頭,吻上仍微喘的嘴唇,將柳生的嗚咽狠狠封住。

 

仁王將小貓毫無間隙地壓在懷中,手掌穿過淺褐色短髮,輕輕捏住敏感的貓耳朵,強迫顫抖的牙關更加張開,他舔過敏感的上排齒列,聽見小貓喉嚨底發出泣音,於是更加捲住已經無力抵抗的小舌頭。

貓的舌頭薄而敏感,巍巍顫顫地閃躲仁王燙熱的溫度,雙方不斷重複逃避和被捕獲的繞圈,淫靡的水澤聲在空氣裡斷斷續續。小小的貓兒無法承受這麼深的吻,透明液體自嘴角滑落,沾濕他半裸的身體和腿根,他顫抖著猶如秋風中的落葉,甚至沒有拒絕對方過於溫暖的懷抱,身體熱得發疼,腦袋也是漲的。

 

一吻既罷,四週一片靜謐。不知何時,窗外的雨已經停了。

 

「……做這種事……難道不怕……我去告訴本家……」不知道是因為劇烈的噴嚏還是因為方才的吻,比呂幾不成聲的顫抖著。爸爸,只要他去跟爸爸說,就一定可以馬上趕走這個人類。

 

「喔?你敢說嗎?」仁王低低喘息著笑了出來,「說你被自己的老師含在嘴裡,卻舒服到哭出來?或者說你被我用這支細細的棒針插進去,卻發出好淫蕩的聲音……」一手壓著小貓的身軀,一手拿起方才行兇的棒針在他面前比劃,那頂端沾染的些微體液已經乾涸,在射入窗戶的雨後陽光下微微發亮,「你不是也很舒服?我們是共犯喔,小比呂……」

「你閉嘴!誰跟你是共犯……是你強迫我……大家都會相信我……」被壓制在桌上的幼貓氣憤不甘,瞇起的眼中呈滿水光,卻沒有絲毫示弱。

「欸、也對啊……如果把這個淫蕩的聲音拿去給他們聽,他們大概會相信吧,畢竟你一直舒服地叫著不要不要啊……不過,真捨不得讓大家一起聽呢,你說,要播給大家聽嗎?」

 

仁王隨手將棒針丟開,從柳生頭頂上的筆筒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銀製小盒,按下盒面上閃爍的紅色指示燈,「今年新出的錄音筆收音功能很優秀喔,不過人類的玩意兒比呂大概都不喜歡吧。」

 

柳生瞬間一愣,吃驚地看著仁王手中的東西,直到意會對方的威脅,隨即變了臉色,「我、我可以告訴大哥!」

不過是個小小的人類老師,本家繼承人也可以處理。而如果是大哥的話,他有自信可以順利隱瞞這些不願讓其他貓知道的事情。

「喔?去拜託侑士啊……真聰明,他應該不問原因也會幫你幹掉我吧。」仁王露出了然的笑容,黃玉色的眼睛看著比呂似笑非笑,「因為他是笨蛋嘛!」

 

「你!!」聞言,比呂猛然翻身變成了貓的模樣。

體型變得更加幼小後,趁著空檔輕易掙開仁王的鉗制,他狠狠地伸出貓爪子在仁王臉上抓下三條紅痕,但是也隨即被對方壓回桌上。

 

「嘖嘖,不准別人罵他,只有你可以,真不愧是小小貓少爺。」看著趴伏在桌上嗚鳴,一邊哭一邊忍的褐色小貓,仁王並不反擊或者施暴,但是涼涼的一句話反而惹來比呂氣憤的翻背瞪視,它對他拱起貓背,作勢攻擊。

 

忽然,鐘聲響了。

「哎呀,是下一堂課的鐘聲。」看著只有巴掌大卻凶悍的小小貓,仁王向後一讓,抬起雙手表示投降,「柳生君一定得去上課的吧,還是被小小的棒針插過之後,沒有辦法上課了要翹課呢?」

 

小貓緩下攻擊的態度,瞪視對方一眼後,向後一坐,變回人型貓妻的模樣。他面無表情地撿起桌上的短褲穿上,然後開始站在桌上開始整理頭髮和衣服,「……你想怎樣?」

「……欸,自從你哥哥們畢業後,老師好久沒有指導學生拿毛線編織獎了,你來參加吧?」

 

柳生一愣,這算什麼條件。

 

仁王倒身坐入牆角的單人沙發裡,看似漫不經心地把玩掌中的錄音筆,「或者你也可以拒絕,然後回本家向家人哭訴,我可以把這段可愛的『證物』借你喔,也可以讓你親愛的二哥聽聽看呢……」

「不必了!」驀然理解仁王的意圖,柳生恨恨地看著眼前的人類,「我會參加,請老師務必撥出指導的時間。」

「……既然小比呂都這麼說了,我當然很樂意每天中午額外指導你。」深深看了眼前的小貓一眼,仁王起身打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再不走就真的要遲到囉。」

柳生看著眼前人類再次露出礙眼的溫柔微笑,靜靜地跳下桌子,走出門口,「……你這個戀童癖變態。」

「明天一起吃午餐吧,不要遲到。」仁王靠在門邊,淡淡地交代,卻又不容置疑。他知道柳生會聽見,強迫也好,自以為是也好,變態也罷……他不會再放手。

沒有回頭去聽那極輕極微的足音,幼貓很快走遠。校園裡因為即將開始的課又開始趨向平靜,銀髮的人類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煙盒,直接用嘴刁出一根細長的涼煙,那撫摸過幼貓全身的手此時卻不住顫抖。

 

「嗤……」輕輕摸上臉頰邊的三道紅痕,指尖上的血跡宛若小貓對他所展現的厭惡。要不是他閃得快,搞不好會變成註冊商標哩,仁王自嘲著。

拇指一挑,掌中的『錄音筆』彈起盒蓋,冒出小小的火光,「比呂士你還太甜啊……不過是打火機……」

 

以掌擋住走廊上的風,很快點燃香菸,空氣中多出一絲薄荷涼意的嗆人味道。人類教師對著秋涼的空氣舒出一道白煙,瀟灑又放蕩的姿態,臉上卻是熱辣辣地疼了起來。

 

【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水京與某墮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